故事往往从事情的结束开始。如果这个结束很柔和，故事就会很甜美。但是我想象不出来：有结束能不是某种折裂的。总是有一扇门关上，即使很礼貌，但在那一瞬间，你总会觉得眼前空白，比黑暗还恐怖（或者还美好）。你的全部都在门后的阳光下。

这时候故事开始了。一种极端是你开始自愿失明，就是你从此闭上眼睛，不想适应空白。这里又开始分出两种情况。第一种，你呆在原地，开始以回想门后的景物来过往后的生活。你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你对门后的景物的复述比景物本身还要清晰。第二种情况，你又上路了。因为你闭着眼睛，所以到处碰撞，全身受伤。你总是在每一次受创时，回忆起门后灯光下的景物来，觉得无法摆脱它。你的故事很悲惨，最终也不能坦然地面对故事发生之前的事情。倒是许许多多栏杆被磨成利剑，你因受这些利剑的伤而死去。

另一种极端，你觉得自由了。你欢快地跑下阶梯，张开怀抱。“开始新生活了！”你的故事将是：发现新生活并不新。疲倦时，你在“恍惚”中又看到被关在门后的旧景象。你很恐惧，把它称作幻影。而实际上，新生活才是幻影、幻听，如拔去了一个声道。在睁眼瞎中，你或者妥协，或者反抗，这是故事的两种分支。总之，结束的并未结束。

说到这儿，我发现故事没有结束，只有尾巴。（而且我必须对文章开头用的“结束”进行澄清：它非“故事的结束”，而是“事情的结束”。于是必须有：故事不等于事情。这符合我的想象。）尾巴越往后，越难分辨，就象叶子的脉络。所有的故事最终总是不了了之。就象溪流里一块突兀的石头在身后造成的湍流，最终不可分辨。而故事就是那种惊乱，以及对那块石头的重新认识。

99/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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