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在A》之张小春
by Yan
《去年夏天在A》之张小春
一
张小春,我今天看到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来。他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所以身材一直很小。我想起的是一年夏天的事情。
那一年夏天很不同,空气里,房间里到处是湿湿的发育的味道。我现在相信,那时候我的同学们正在一起交流发现性的心得。而很可怜的,我总是一个人。我住在一个小镇的边缘,与小镇中心有一条河的间隔。我的同学们都在那边,包括我的女孩子,她并不清晰,但一定是在河的那一边。她刚刚第一次偷偷地在嘴唇上涂抹,一分钟后又在楼梯口的脚步声的惊吓里匆匆擦掉。
所以我常常在一座楼的平顶上走来走去,往河那边观望。河中间常常有拖船经过,这时候河那边的人会面向这边。我的女孩子在那些人里,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很无知。
平顶不小。我住的地方与平顶间有个小天桥。下午四五点钟,我刚放学,功课还不用急着做,我就去平顶玩。天桥在楼道的最左边,那儿有一个简易厕所。我走到那儿常常要遗憾,怎么没撞上个女人正好在那儿。我不清楚是否真的从来没有过,但我现在只能感受这一阵一阵涌来的强烈的遗憾,让我心痛得想吃药。
而实际上,这个简易厕所的常客也就我了。边墙上的冲刷痕迹是我坚持不懈的结果。这一次的粪便在下一次,最多再下一次,被我的尿冲进下水道。经过一白天阳光下寂寞地爆晒,它就等着我去滋润它。而我也很认真地横向或纵向扫描,做到面面俱到。
说到这儿,我觉得自己是够傻的。我在平顶上做什么呢?想这个事的时候,张小春又出现了。他让我在平顶上的活动凸显。我是说,在他来拜访我之前,我已经在平顶上玩了,但无意识,没名字。对!他给了它一个名字:锻炼。
二
张小春说:”这是一个锻炼的好地方。”
我也不明白我的故事为什么老是这么有诗意。他是在一个美丽的黄昏说的这话。那天他被追杀,走投无路中来我这儿避风头。他在楼下的巷子里喊”查亮,查亮”的时候,我正用袖子擦汗。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现在没事了。”然后带他去平顶玩,就是在那儿,在你我眼睛的注视下,他说:”这是一个锻炼的好地方。”
请不要看着我的细胳膊!
三
就这样,我在平顶上的活动有了意义。在这之后,我也有意往这个字眼靠近。比如说,在这之前,我只是在上面走来走去,把遇见的杂物踢下去。最多有时候走到边缘往下面看,可以算作锻炼胆量。而在这以后呢,我开始在上面奔跑。猛冲,然后在到边缘前刹住,又练肌肉又练胆。
每天我都要去做这项有意义的活动,不管刮风下雨。
四
这些夏天,下体潮湿的日子。我挑哪一个出来说,都象是在写诗。真没有办法,我的生活如此美好。我还记得第一次遗精的事情。在梦里我抱着一只肥猫,它挣扎着要下地,屁股在我的大腿上扭动,我浑身一颤,这时我才知道我很舒服。留在我内裤里的东西没让我十分害怕,只不过第二天主动把内裤放进妈妈泡衣服的塑料盆里。这样不乱扔换下的衣物是很难得的事情。
那时我已经知道这东西叫精液,没有人教我,但我不愚昧。只是从这以后我又恢复了对我的鸟的好奇。在我的关注下,另一天,我目击了精液喷涌的过程。我又快乐又好奇,我生来是个科学家的料子,我为自己发现了取出精液的方法而兴奋。如果我老练一点,我有可能想去申请专利。
五
这是一个甜美的夏天,我住在妈妈厂的集体宿舍里,独自探索性的奥秘。我并不怕孤独,我知道科学家总要面对这个。张小春在那天说完那句启发性的话后不久就离开了,整个夏天再没有回来。我的女孩子在河对岸的某间房里穿上平生第一件女人内衣。她露面越来越少,我的孤独就越来越大。我开始在平顶上翻筋斗。真是不可思义,我的身手越来越敏捷。
下大雨的时候,我就站在这边的阳台上观看。平顶上的水花真如课本上说的像一个个箭头。雨水由中间向四周流进排水沟里,然后在四个角上带着水平初始速度自由落地。河对面楼房的窗户都黑洞洞的,那些面庞在雨雾里退隐。笼罩天地的雨声让我目及的一切寂静得吓人。
但我怀念这广阔无边的雨声,它不只笼罩我,而且在我面前展开。you说,它这么柔软,引诱我陷入。Morningtrain说,有跳下去的冲动。
六
现在我想来细说一下那个夏天我在平顶之外的生活。我总是一个人,在黄昏五六点一个个空旷的车间里转悠。灯都灭着,屋里的黑暗与外面的金黄造成强烈的反差,使那些车间个个象古墓,而我借助透进来的日光在探宝。各种模具死死地坚守岗位,留在墙上的工作服象一件件尸衣,我每次经过它们都兴奋异常。
我的宝贝是一些小瓷管和小瓷球,还有从用作填料的碎纸条里挑拣出的彩色纸张。我把小瓷管往河里扔,因为中空,发出”窘窘”的声音。我用小瓷球来练眼力,或者单纯看它们在地上滚动的模样。那些彩色纸张的用途就更多了,从擦屁股到写情诗都可以。当然,说写情诗是夸张。
我的口袋里时常装满这些东西。这种习惯现在还有。
七
现在我来说床。我在床上玩弹珠,也在床上玩鸟。我的宝贝常常撒落在上面。
有一天午夜,我在床上醒过来,上浅夜班的女工来休息了,几个人唧唧喳喳的。她们在说男人,其中一个说她男人一晚要干两次。我当时对数量没有概念,所以并没在意别的女人的反应。后来她们又说到其中一个年轻女工阴部的毛发,说是特别稀少。这个女工我注意过的,所以很在意听。从她们的对话里,明显地能听出来,她把自己的阴部露出来给别人看。这很刺激我的神经。这中间有一位女工提醒,惠英的孩子在呢!然后过来一个女工,见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回去对其他人说,早睡着了。于是她们继续谈天。我自然是一动不敢动的。
从那天以后我很骄傲,因为我比别的同学多知道一个词:青龙对白虎。
八
然后我想说那次斗殴的事情。我平身只打过这么一次架,今年我63岁。说起来这次打架虽然以我羞辱的失败告终,但是它草草了事,几乎没什么说头。只是因为从那以后我远离了战场,它才显得意义非凡。那个夏天发生了许多意义非凡的事情,比如:一、养成了我在衣服兜里放许多宝贝的习惯;二、开始了我至今尚在继续的”锻炼”(后来我才明白这实际上是离开母巢前的试飞);三、第一次遗精;四、第一次手淫(我是后来才知道这叫手淫的);还有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冷兵器战斗。我从此从战场,也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消失。我主动退出,因为和后来不断发现的一样,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我是不能胜任的。但别以为我和武力再不相干,我只是不再出现在战场上。这和战争的演变是一致的,再没有前线与后方的差别了。我在书桌前,键盘前,仪表前与那些小男生火拼。
回到这次意义非凡的打架。我马上想到的是我被韩建国压在地上。他的姿势也很不雅观,让我非常气愤:他骑在我身上。他在上面宣布不平等条款,行使他胜利者的权利。我在下面愤怒得拒绝发言,几次鼓劲想翻身起来而不得,最后只能听之任之。更可气的是,和许多小说里写的一样,这时候傍边有一位女孩子。她有柔软的声音:”不要打啦!不要打啦!”她就象那些美丽的天使一样在人间散布罪恶。我的战斗因她而起,我的羞辱因她在身边而增强。这让我想到西方的古典小说,不说了。
总之,我生活的某一方面从此噶然而止。街头是处圣地,但我只能在窗户后面观看,或者在楼顶走来走去。”锻炼”从此和学业一样成了我的重负,没有兴趣,但不能不做。
九
从镇中心的街头退出之后,我一个人在河这边的岸滩上玩耍。当然我不会忘记常常抬起头来往河那边观望。而实际上,我更希望这时候有船只经过,可以迷惑我的视线。我的女孩子在哪儿,在做什么,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常常停下来,捡瓦片打水漂。水漂像一只汽船能一直撞到河中间的水泥船。岸滩上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水里一忽而深一忽而浅。水草随着浪头荡来荡去,几只甲鱼过一会儿就上来换一次气,绿色的甲壳和红色的腹部交替面向我。
那天我没有想起回去拿工具来钓甲鱼。我在这岸滩来回地走着,河水不象离得远远的时看到的那样只是一个表面,而是又暗又深。我想起再小的时候,我在这儿摸河蚌,有一次摸起一个骷髅头。我觉得全身湿润,河水下面有东西在闪烁。
下午三四点钟,暴雨来了。我已经从河边回来,听到大风的声音,我就跑到阳台上去观看。天暗沉沉的,好似带着你去探险。等天又亮起来,雨哗哗地下,似乎已走到宝藏面前。我轻声地,以我最优雅的步子,慢慢地经过小天桥,来到平顶上。
00/2/2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