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
by Yan
飞吧
啦啦啦……我要说的是我的故事,一个爱情故事。但我假装我只是叙述者。这并非有意,只是好玩。我既不相信“艺术家应该在他的作品里隐去”,也不相信它的反面。只是好玩。啦、啦、啦啦啦。
主人公是个中年男子,(就是我,我逐渐相信自己已经苍老,不合潮流。既不喜欢扮酷,也拒绝浪漫。面颊上的肉越来越少,老年的影象越来越清晰。)他在恒山顶上看守一个微波塔。我们的相同之处在于,身材都很消瘦。可能就因为这一点,那年我坐在塔沿上歇口气的时候,他主动和我搭话。呵呵。我这是胡说。更口语化一点,就是“乱讲”。但反正他对我说:“看得出来,你爬山厉害。”
我自然努力澄清:我身体不行。但他执意要夸我身材好,适合爬山,并以他自己为例。我笑笑。然后他开始夸我的家乡,夸我的身份,夸我家乡的人。我有点开心了,站起来,躲到塔后撒了泡尿。如果尿足够急,我想甚至可以飞进山下的城镇。
然后,我下山了。
以上我交代了与主人公的关系。我与他在恒山顶上相遇过一次,并做了一次愉快的交谈。现在我该开始讲我的故事。(这里我特别注意了不说“自己的故事”。)在讲下去之前,我得把恒山改为绿山。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绿山,我随口编的。但我相信美国肯定有。我有朋友在Greenville,所以我猜一定也有Greenhill。我希望你能问为什么这么做,这样我有机会说说我的大道理。“飞吧!孩子,飞吧!”在我想讲述一个真实故事前,我必须抹去故事里面所有与现实世界有关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名词。我这不是在避讳什么,故事只有在脱离现实之后才能有强大的真实感。我这么喜欢这种真实,就像喜欢你镶上框的画,你把你自己从1982年剥离出来给我看,我喜欢它,就像我喜欢我们的爱情,陌生的爱情,不能在人们面前展示的爱情,就像你的诗,没一句不在飞。“飞吧!孩子,飞吧!”
我的主人公在绿山顶上看守微波塔,就像古时看守灯塔的人。让我们来想象一下,这个比喻是如何地确切。想象一下。“飞吧!孩子,飞吧!”他除了每年几天的假期,一直在山顶。只有每天早晨,下到山腰,喝喝茶,带点水和其它日用品,在游客们来之前,回到山顶。他一般喜欢朝南坐着,大约因为这一边有一条山路,他可以看人们上来。所以一般在他面前的是黄城,在他身后的是灰县。这两个城市一年四季都是什么个样子?说实话,我讲不上来。我可以想象,一幢幢房子,像河底的蚌一样挤在一起,人从里面忽而出来,忽而缩回去。
现在该引出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了,不避俗的,是一个妙龄美貌女子。“飞吧!孩子,飞吧!”如果在一个月前,我肯定还会把我的女主人公设成一位相貌平平,而心灵卓越的人。但我的故事已经改变了我,我为这甚至可以说出一堆大道理。我已经不在乎大道理会不会让你厌烦。我要说,我要说。这正像王国维的理论,选择女子,也会经历喜欢漂亮的,不喜欢漂亮的,还是喜欢漂亮的,这样三种境界。我就是要说:我已达到了这一行的最高境界。“飞吧!孩子,飞吧!”我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更高一层,王国维没有给出,我自己也不愿去想。美貌虽然是外在,但是实在。我喜欢白痴美人,因为人都是白痴,而她们不掩饰。
然后我该讲讲我的两个主人公是如何认识的了。那天他在山顶朝南坐着,就在微波塔边上。微波塔的水泥沿似乎就是为爬上来的游客们歇脚准备的。那天他也没有什么特殊,或许在等待一个像我一样的人,聊上几句。还有他脚边的一筐矿泉水,也是定好比山下高一倍的价等着像我一样的人。但是那天我没去,可能因为这个,他有点无聊,想做点特别的。但,呵呵,这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我的女主人公这时从南面那条路上上来,来历不明。夏天。我只记得她的领口很低,一条项链松弛地伏在她美好的脖子上,链坠平静地贴在她的乳沟上方。而他看到了什么,这是我们无法知道的。我不能把自己的想象强加在他身上。“飞吧!孩子,飞吧!”我的女主人公身子前倾,以保持平衡。一步一步之间,曲线毕现。
我把她设成一个真正的美人,但这并不能说明后来在他身上产生的爱情。我想,他每天看着一拨一拨人上来又下去,不厌倦,但肯定很麻木了,就像我每天看屏幕上飘过的数据,哪一个也不会给我带来惊喜。是什么让他在那一时刻激发爱情?我们可以设想,是她无意中暴露出的性感,使得她在他的印象里除了美貌之外,还具有了妓女一般的放荡。这样的“美”与“丑”的结合常常是最诱惑人的。但这确实是原因吗?“飞吧!孩子,飞吧!”或许如我以前习惯于描写的,是她无意中的一个微笑,再配合当时的光线,把他无可挽回地拨进了爱情这一边?hoho,我们无从知道。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原谅我这么无理,因为我相信这几乎是一个规律。):他这样松弛地观察一个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的女子的举止,产生的爱情注定是单向的。所以我的故事也这样往下发展。
“飞吧!孩子,飞吧!”
她上来了,他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晕。她坐在塔沿上歇脚,正是我坐过的那个位置(我为这感到兴奋)。他没有像和我一样,和她聊天。这时我发现,我几乎忘了我的男主人公是个中年人。这说明我的故事很不客观,但保证了它的真实性。我不了解中年男人,我讲的是我的故事。
正如我手上白沙的烟灰义无返顾地飞向显示器屏幕,他的注意力也投向她,都是轻无声息。她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他的视线迅速聚焦到上面。他是在嫉妒矿泉水么?她看他脚边的矿泉水比看他多。她与他的谈话也是关于它们的。
“怎么卖?”
“5块。”
说完,她扭头向山下眺望。他也扭过头看南面这条路,下面零星地还有人在往上爬。他表现得对她毫无兴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实在让我没什么讲头。我还是来看看我的女主人公吧。她的脸因运动而轻松、湿润;身体的芬芳绕过短短的上衣在她周围形成一个红晕;我为曾坐在她现在正坐的位置而开心。“飞吧!孩子,飞吧!”她站起来,绕塔走了一圈,微微张着嘴巴。然后下山了。
在这过程中,我的男主人公实在让人失望,他没有把对女主人公的兴趣表现出一丁点来。让我忽然觉得他其实并没有爱上她,相反是我,爱上女主人公了。我心里觉得愤怒,决定把他从我的故事里刨去。于是,我不再管他,看女主人公还没走远,我跑上前去,跟随她一起下山。
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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