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竹林

by Yan

墙根,竹林

两个漂亮的词语,我在她们中间加上逗号,然后放在标题位置。
放在标题位置的,就是标题了,你想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是突然发现,觉得好奇。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为什么又成了我和你的对话?对话,为什么又成了对话。
对啊,你又没有请我来。我很贱。
你不贱。哦对不起。我并没想这么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周一

对话一

墙根有一个酒瓶子。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对这个房间觉得这么陌生。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哦,这话错了。我以前对我那时的房间没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瓶子在哪儿,凳子在哪儿,哪儿的尘土有多少厚,我一点不关心,一点不觉得陌生,很熟悉。我想过,尘土里面有机成分的多少是一个标尺:亲切程度。这些有机成分必须是你带来的当然。
说的很玄。
这些有机成分里面包括你的皮屑,落下的毛发,食物残渣等等,还有可能有你的分泌物、排泄物、体液。
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我发现,所谓尘土里有机成分的多少实际就是你制造了多少尘土,你以尘土的形式进入周围多少,你占据了房间多少。
像动物通过撒尿来宣布领地?
是这样的。所谓对一个房间的感情,所谓在其中长期居住产生的感情,不过是对其占领带来的不安。
什么样的不安?
权利让人不安,虽然这权利完全是自封的。
我没觉得我对我的房间有权利,我只是觉得它是我的房间。
大概是一种所有权吧,而不是支配权。这我是从你的话里发现的,前面一句用的是及物动词,后面用的是表语。
比较枯燥了,你想说明什么?
我没想说明什么,我在想事情,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好了,我对我现在的房间觉得很陌生,这个问题好象已经解决了:我在这儿住的还太短。
等等,你只似乎解决了为什么会对一个房间产生感情的问题,姑且认为你解决了,你并没有说明你为什么对你现在的房间感到陌生。明白了吗?对没有感情的东西我们往往漠不关心,都谈不上陌生。你为什么会对你的房间感到陌生呢?我并不想拷问你,哈哈,是你自己提起来的。
我脑子转不过来啦,歇歇。

形象一

瓶子与墙根之间有一段距离。这一块空间的边缘是尘土,内容是空气。一根发丝落下,一边搭在了瓶子肩上,另一边于是也贴住瓶子,然后整体滑下。尘土轰然而起,似乎给它挪个位置。不久之后,尘土又回到边缘,空气也没了宏观运动。发丝静静地呆在尘土与空气之间,这么脆弱,但已找到它的位置。

对话二

你好。
你好。
太阳落山了吗?
落山了。
谢谢。
不客气。

12月13日

周二

对话一

你好。
你好。
太阳出来了吗?
出来了。
谢谢。
不客气。

对话二

刚来这里那些天,我有时会趴在窗台上看风景。那时还是夏天,我的肘部一会儿就疼了。我想,这是个陌生的窗台,多趴几次就好了。等等,我翻到了那时写的东西,我读给你听听:“我有时趴在窗台上看风景,窗台是陌生的窗台,风景是陌生的风景。我想,窗台会因为我“趴”而与我亲密;风景会因为我在里面的行走而隆起。”
挺有趣的。
“风景会因为我在里面的行走而隆起。”我想这就是照片与画的区别吧。那些天我还常常看天空,从这个窗台看到的天空似乎与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有一天黄昏,我看到了美丽的晚霞。一只飞机,小小的,几乎呈黑色,缓缓地在云层下面飞;两群鸽子从对面高楼上起飞,然后汇合;一束金黄色的阳光打在右侧的墙上,仅几秒钟的时间。收音机里放着音乐,而自然很静。我掉眼泪了。我知道我再不会忘记它了,因为我掉眼泪了。
是眼泪还是掉眼泪让你记住它呢?
是掉眼泪吧。眼泪从眼眶里流出,这个过程留下了痕迹。我们记得一样东西,常常是因为留下了痕迹。
是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呢?还是在对方身上。
两者是一样的,或者说两者总是同时存在,这更明确。
我好象打乱了你的思路,你继续说。
谢谢。我又想起我把我的鸟放飞的那天早晨。哦不是的,它是在早晨飞出的窗户,但我是在中午才进入我要说的状态的。快到宿舍时,我抬头看我的窗户,看不出什么来。到了宿舍,我看见鸟儿不在了。我看见的是鸟儿不在,而不是鸟儿。我拿上饭盆去吃饭,路上,这个世界已经不同了。我四处张望着,那些树木,那些草丛还有屋顶,我的鸟儿也许在里面。而各种鸟的叫声,即使是麻雀,我更是听不得。
这个你跟我提起过。
我想我从此会喜欢树林子里所有的鸟,因为我的鸟飞进了它们中间。那天这种想法非常强烈,现在有点淡了,但我有过这种想法,就会一直有这种想法。在这之前我喜欢我的鸟,之后我喜欢鸟,再后来我喜欢。我用爱来替换一下,你就容易明白一些。在这之前我爱我的鸟,之后我爱鸟,再后来我爱。
Nice。继续。
谢谢。这样子,需要的词语越来越少,人也就越来越沉默。看到的世界也许丰富了,而用来描绘它的方法却简单了。
我希望这样的时候就是幸福了。
是。这与我现在对幸福的理解很近。

链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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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litkicks.com

对话三

你好。
你好。
太阳落山了吗?
落山了。
谢谢。
不客气。

周三

对话一

你好。
你才好呢。
太阳没出来吗?
出来了。
谢谢。

对话二

不如出去玩,不如回家看看妈妈,去威海呆几天也可以呀,虽然不是夏天,但海边总是迷人的。或者去草原边上一个城市,像呼和浩特。
嘻嘻。抱怨什么呢!好啦,我给你个问题让你解答。
什么。
嘻嘻。你注意到没,你说去海边,去草原边上,为什么都是去“边”呢?为什么不去“里”呢?
我去不了里。
你怎么了?

曲目一

01 First We Take Manhatten
02.Aint No Cure For Love
03.Everybody Knows
04.I’m Your Man
05.Take This Waltz
06.Jazz Police
07.I Can’t Forget
08.Tower Of Song
09.Anthem
10.Bird on the Wire
11.Famous Blue Raincoat
12.Sisters Of Mercy
13.Suzanne
14.The Future
15.The partisan
16.Waiting for the Miracle
Leonard Cohen。以上mp3来至Rem的主页:http://yaser.yeah.net

对话三

假期快过了,本以为可以想清楚一些事情,像为什么我会对现在的房间感到陌生等等。但是没有。我现在倒不觉得房间陌生了,真的,问题解决了,虽然没有理解。是不是这也是常理:我们常常通过提出问题、思考问题,而避开问题。
避开问题?
是的。我觉得我现在不再关注于墙根、瓶子,这个问题实际上已不再困扰我,它现在仅仅作为一个问题存在。我还会去思考它,跟解数学题一样。
大概是这样吧。那你也别烦恼了,问题已经解决,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是吧,少年查亮?呵呵
不,很多问题提出过,就必须去理解它,否则下一步踏不在实处。遗忘是一种方法,但还没有遗忘,就是这样的。我明天就要重新工作了,我本来想在这些天想清楚一些事情。甚至,要想哪些事情我都没想清楚……就是这样,我又要毫无准备地进入生活了。我的根须向四周生长,而我不知道哪儿是不该去的,哪儿有一天我又必须退出。
我不大明白你在说什么了,好了,不要这样。
生命不由你自主地在不停扩散,不是扩张,是扩散,懂吗?留下的越来越少。我们是如何对某样东西、某个环境、某个人产生感情的,我们与它们接触,长期地呆在一起,我们的生命扩散到它们的身上。我的鸟飞进了树林子,把我的生命带了进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那是不是说,我们对某样东西有感情,其实是在怜惜自己?
我不知道如何反驳你,也许我不该把生命物化吧,或者我不该把那种东西叫生命。那种东西比精神亲切,而灵魂又太神秘了。我们是如何适应一个环境的,我们的生命像液体一样在里面寻找位置,一部分扎进规则的空隙。当我们不得不换个环境,那一部分就失去了。我能感到那种疼痛,像树木失去一部分根须。
//papaya
我们一辈子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生命扩散出去。在临死时,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了最多最深的感情。然后,作为物质,我们烟消云散了。
只有老死才能达到这样一种状态。
是的,我希望自己老死。呵呵。
怎么又笑了。分特。

对话四

你好。
你好。
太阳落山了吗?
落山了。
谢谢。

12月17日

周四

对话一

你好。
你好。
太阳出来了吗?
出来了。
谢谢。
不客气。

对话二

主楼楼梯二层差两级的台阶上有一枚钉子,侧着嵌进水泥里,已经磨得很平;清华某条路上某处有个脚印,水泥未干时留下的,特别清晰。
在哪条路上?
我不知道,那是在夜里看见的,不知道那是什么路,只记得这个细节。真像是在梦里。有几盏路灯,头顶的最亮,其它的向两边逐次暗下去。还有两个人,低着头看,笑着。我现在回忆,好象是从外面看的,从灯光外面的黑暗。这个场景好象显现在巫婆的水晶球里,或者在她的魔镜中,无根无据。像一颗火星儿飘着,倒是显得普遍。
普遍?呵呵,等等,你看,我是个好谈话对象吧,我总帮着你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过了这一段,我就走了。我不是实在的。
我知道。不过你这一下,把话题引的太开了吧。呵呵。在这个谈话里,你没有翻身的机会,我是主角。就像在相声里,我是逗哏的,你是捧哏的。呵呵。
我知道,不过我忍不住要提一下,知道你知道我就满足了。继续说你的,为什么说显得普遍?
是“无根无据”让它显得普遍吧。没有一个名字命名它,没有一个名字固定它的位置。事实上,所有事情在一种角度下,都是“无根无据”的:从它的环境之外。比如从外星人的角度,我们的生活是“无根无据”的。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名字,不知道我们日常进进出出的场所的名字与行为的目的。这个例子不大好,因为既然我们称外星人为人,那它们就与我们有共同之处,就有联系,就不在环境之外。它们也许能理解我们的行为。
你这里说的环境,是从定义环境之外来定义的。你这样定义环境之外:对该事该物一无了解,或者更确切一点,对被考虑对象一无了解。是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在替你说话了,我觉得我隐退的时候快到了。
是这样的。你本来没有机会显露个性,你现在在放弃个性。我不想多说什么。我们两个说话的人,包括你和我,都不重要。我也无根无据。你瞧,我的思路又乱了。
很对不住,你停下来想想。。。我们似乎在被驱使,被驱使着说话。

笑话一

从前,山里面住着一家人,老爹早死了,儿子在北京上大学。家里就大娘、儿媳妇和女儿三个人。三个人靠积蓄生活着,清苦但还能过下去。唯一不大好忍受的是,家里没一个男人。
一天,有个青年男子来投宿,说是北京来的大学生,逃课出来游览祖国美好河山。这一天,走进山里,忘了回去的路。天色渐晚,正忧虑着怎么过夜,还好看见她们的漂亮的木屋子。
大娘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做主让他进来。
用完饭,到了就寝的时间,大娘、儿媳妇、女儿三个人纷纷来到青年男子的床前。这个大学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有不晓得她们意思的。怎奈无法同时与三位女士做也。
女儿说,我先来!儿媳妇说,我先来!大娘说:“不要吵啦!我们轮流来。这样吧,每人从一数到四,然后换一下。”儿媳妇和女儿觉得这样挺合理的,没有异议。由于女儿年纪最小,就让她优先。
女儿上去了。“一、二、三、四。”
儿媳妇上去了。“一——二——三——四。”女儿想,他妈的,真狡猾,数这么慢。
大娘上去了。“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一、二、三……”
儿媳妇与女儿恨得咬牙切齿——

对话三

说到哪里了?
从环境之外看,所有事情都是“无根无据”的。
大概是这样的吧,我不想再去论证这一点,管它有没道理呢。但有一点,我想起来,需要说明的:我说普遍并不是因为所有事情都“无根无据”,而是该事情自身的属性。我不说,别人也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一说,别人也许要问:对于自身,怎么能说普遍呢?我发现,我们已经不是在对话了,而是作为一体,在与别人说。你说呢?
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以为我们在对话吗?一直。我们在做秀,我们在做类似于相声的事情。一问一答。我们做出对话的样子,还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现在不像对话了,那是因为我累了,也许你也累了。
也许吧。那你说,对于自身,怎么能说普遍呢?
我讲不清楚,也许说它普遍,近似于说它真实吧。真实是针对单个事物说的。真实的东西总是边界模糊,与环境脱离的。
我们还是用“真实”吧,意义明确一点,也许还更准确一点。

对话四

你好。
你好。
太阳落山了吗?
落山了。
谢谢。
不客气。

独白一

“无根无椐”让人不安,所以真实让人害怕。问题出在哪儿了?我们总是“看”,不仅向外,而且向里。最具灾难性的是我们在心里看,脱离出来看,从环境之外,看到的是真实。生物做得就好许多,“生物睁大眼睛注视着/空旷。只有我们的眼睛/仿佛倒过来,将它团团围住/有如陷阱,围住它自由的出口……”而物的环境就在它自己身上,不与外界发生任何关系。我们不了解它们,它们在我们眼里是真实的,永恒的。闭合在它们轮廓里的,也许就是幸福。(我想着里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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